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岐黃密室:肖珙:憶龍友先伯

龍友先伯與山東

    先伯肖龍友前清拔貢,后在山東任過淄川知縣和濟陽知縣(濟陽一說棗陽,查山東并無棗陽縣,系濟陽縣之誤)。現在還有人記得他的政聲,主要指的是先伯當年在辦教案中,與外國神甫做斗爭,頗得民心。傳聞先伯在山東時曾在大明湖畔留有碑文。濟陽自金朝設縣治,明清皆屬濟南府,故留碑濟南府是可能的。已故山東文史館館員左次修先生(我的大姐丈)戊子年(1948)詩《贈肖龍丈》中說:「公登大耋我成髯,回首珍泉三十一年。司馬高文宜壽世,元龍碩望鄙求田;今同良相生人萬,昔為司財用士千。春雨杏林花正好,蜀山西望在云煙!乖娢闹小富厥渍淙故侵笣珍珠泉。從一九四八年回推三十一年,當在一九一七年(民國六年)左右;「今同良相生人萬」自然是不愿為良相,愿為良醫(yī)的意思,「昔為司財用士千」是指先伯曾在財政部、農商部工作。從這首詩可以推見先伯一九一七年時尚在濟南。

    先伯詩詞書畫率皆能之,而其書法篆、隸、行、楷各體悉備。在今曲阜孔府中尚有先伯的聯(lián)屏多幅。篆書對聯(lián)上款為「燕庭上公」,下款時間為「己未年在京師」。是以已未(1919)年,先伯已在北京?瑫鴮β(lián)文為「道德為師,仁義為友,禮樂是悅,詩書是敦!篂楣镉夏(1933年)所寫。上款為「達生上公」。其行書體寫的四聯(lián)屏,末注明年份。我一九五零年在濟南結婚時,先伯還親書對聯(lián)為賀,文為「紅鸞對舞珊瑚鏡,海燕雙棲玳瑁梁」,下署「八一老人」,以時先伯虛歲為八十一。先伯與左次修姐丈常有詩文過從,在次修姐丈贈我的《甲骨文集聯(lián)》中,有先伯用楷書寫的詩稿,筆力蒼勁,全文為:「難得吾家有壽根,請從高祖溯淵源(高祖父七十二,高祖母八十三)。吾儕齡是雙親與(先父母剛六十而棄養(yǎng),留壽與我弟兄,此雖數定,亦是親恩,最可念也),此后人將百歲尊。最喜弟兄能繼美,都過指使并長存《禮記》六十曰耆指使)。況聞姐妹同年老(大姐年已七十九、二姐年六十有二),南極星光照一門。第三句用《禮記》文王與武王之齡意。方駿初稿!共椤抖Y記·曲禮上》:「五十曰艾,服官政,六十曰耆指使!晃腋副榷眯蓺q,時年已六十歲,寫此詩時,當在一九四五年,抗戰(zhàn)勝利以后。

    先伯與濟南儒醫(yī)王靜齋亦有來往。王靜齋先生著《養(yǎng)生醫(yī)藥淺說》,先伯曾參與校訂。

    關于如何學中醫(yī)

    先伯重視中醫(yī)理論,主張醫(yī)術醫(yī)道并重,由術入道。在其《醫(yī)范十條》中曾論及醫(yī)道與醫(yī)術:「中國之醫(yī),有道有術。黃帝歧伯之問答,道與術并論者也……《內經》多論道之言,為氣化之學所從由,故漢以前之醫(yī)大都皆能由術入道,即莊子所謂技而近乎道者也!瓜炔告訴我們,中醫(yī)貴在「活」,如果離開氣化陰陽,就談不上什么「活」。最忌「呆」,他說「呆板』是學不好中醫(yī)的。先伯對「醫(yī)者,意也」的解釋,其一是「大學所謂誠其意者,勿自欺也,即學醫(yī)之要訣」,其二是「非徒恃機械之法所能行者」,就是活用中醫(yī)理論,而要靈活運用,就必須深刻全面加以領會。他主張「以學稽古,以才御今」,體現了他對古今的辯證看法,含有古為今用之意。他又說:「泥于古不可言醫(yī),囿于今亦不可言醫(yī)。必先斟酌損益,以求合乎今人之所宜,而后可以愈病。雖非困于學,竭于術者,不能至斯境也!怪挥姓\其意,困于學,才能精其術,這與《千金方》「大醫(yī)精誠」的要旨相合,而首先突出「誠」字,是很精辟的。先伯經常推薦徐靈胎《慎疾芻言》中的話:「況醫(yī)之為道,全在自考。如服我之藥而病情不減,或反增重,則必深自痛懲,廣求必效之法而后已,則學問自能日進!

他對黨的團結中西醫(yī)政策很佩服,認為中醫(yī)西醫(yī)二者皆是科學的。他說:「蓋彼有彼之科學,我有我之科學,非必如彼而后可言科學也。況古之醫(yī)本從科學來者乎!」他既反對中西醫(yī)互相攻訐,亦反對中醫(yī)妄自菲薄。我三十年代開始學西醫(yī)時,先伯是同意的;家兄、侄女學中醫(yī),他當然更同意,我五十年代去上海學中醫(yī),他很贊賞。而且家中用藥治病,從不拘泥。如他曾治好我的慢性菌痢,至今未復發(fā),我患白喉,經先伯治后未見好轉,改用血清(抗白喉)治愈,他并無不快的表情。對新法接生、預防接種等,更表贊同,說過順治因天花而死,康熙有庭諭告誡皇室是后必須種痘。新法接生在家中被接受,也是從實效出發(fā),因先伯曾有個兒媳死于難產。先伯晚年更有中西醫(yī)結合的思想。一九五三年,中華醫(yī)學會中西醫(yī)學術交流委員會成立,選舉彭澤民為主任委員,傅連暲、肖龍友、孔伯華、施今墨、趙樹屏為副主任委員。在「西醫(yī)怎樣讀中醫(yī)書」的座談會上,龍友先伯與袁鶴儕、于道濟、龔志賢諸先生共同主講。他在講稿中說:「凡治病當先以藥物為主。中醫(yī)所用多系生藥,重在性味,與西醫(yī)不同,要學中醫(yī)非先讀《神農本草經》不可。經之外又非讀李時珍之《本草綱目》不可,以此書主義合乎科學,而收輯之藥物又多……至于治病之法,中醫(yī)西醫(yī)治法雖不同,其愈病則一,其調合氣血、補虛瀉實則無異也!埂赋鯇W應讀之書尚多,如喻嘉言《醫(yī)門法律》、徐靈胎《慎疾芻言》,陳修園《醫(yī)學三字經》、《傷寒論淺注》及《金匱要略淺注》之類。學者能聆會諸書之后,再讀《內》《難》,以求深造!挂院笤Q儕,于道濟,龔志賢諸先生相繼發(fā)言,工作小組會在一九五四年十二月四日根據上述意見,提出總結性意見:①《傷寒論》、《金匱要略》、《本草綱目》, 《內經》四書為學習中醫(yī)必修之經典,②四部書應從《傷寒論》學起,或《傷寒》、《本草》同時并進,在學習有困難時,可參看《傷寒釋義》、《本草問答》等比較淺顯的書,③西醫(yī)讀中醫(yī)書時,應先認真地讀,學習其精神實質,不要輕易加以批判。這為以后中醫(yī)學院和西學中班制訂教學計劃,提供了重要參考。

    論醫(yī)論藥舉遺

    先伯很重視「標本」,診病醫(yī)案上常有「法當標本兼治」、「仍當從本治」的意見。一次我與家兄討論「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以及「治病必求其本」二者的關系。家兄說;「伯父曾說過,治病必求其本是根本的,根本就是氣化陰陽。在診斷上知其何者為本,則何者為標,自然不言而喻;而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是言治法!购笞x《素問·至真要大論》:「病反其本,得標之病,治反其本,得標之方」。此與上論不謀而合。足見先伯在經典理論上,不援引其詞句,但深諧其理。

    先伯一般組方的主張是辨病立方,辨證施藥。他說辨清病以后,立法選方是針對其病,而方中藥物的加減則是針對具體的癥候。正如徐靈胎所說,辨病立方而無加減是有方而無藥;堆砌藥物,合而成方,全無方法主次,是有藥無方。喻嘉言《醫(yī)門法律》:「約方,猶約囊也,囊滿弗約,則輸泄。方成弗約,則神與弗居」!笜I(yè)醫(yī)者當約治病之方,而約之以求精也!兑住吩唬壕x入神,以致用也。不得其精,焉能入神?有方無約,即無神也,故曰神與弗居!瓜炔幏绞畞砦端,很少超過二十味。三伯父患胸膜炎,胸腔積液,我那時在燕京大學醫(yī)學院預科學習,請問先伯當用何方,他即指出病屬懸飲,當用十棗湯,如有肋痛癥候,可加川芎、川楝之類。我問十棗的用意,他說,大棗大小很不相同。如山東樂陵棗小而甜,仲景河南人,河南大棗則大,十個約30一60克了。經方一般用的大棗不過3枚。此方大棗份量較重,意在固脾,妨逐水太過。

    先伯治病各種劑型都用,不限于煎劑。如外傷瘀血,常用《良方集腋》的七厘散,用黃酒服用加外敷患處。他主張組方首在立法,法者不定之方,方者一定之法。同一法可從不同方劑中任選應用,或自組成方,但方既組成之后,必有一定之法方可。先伯推祟《傷寒》, 《金匱》,但主張要學其法。他說:「以鏡鑒人,不如以人鑒人。蓋鏡中影,祗自知無可比,而不如書中影,則使萬世之人皆知也。傷寒諸書,仲景之影也。以之作鑒,則離神而取影,鑒中之影,皆非真影矣。學醫(yī)者其鑒諸!褂鞑谄洹渡姓撈分姓f:「舉三百九十七法,隸于大綱之下,然后仲景之書,始為全書。無論法之中更有法,即方之中,亦更有法!褂魇弦苑ǜ艂,先伯則推之以及他病,可謂善學者。他不主張拘泥古方,認為墨守成方,總有一定的局限性。他推崇張元素「運氣不齊,古今異軌,古方新病,不相能也」之論。他在用藥處方上注意脾胃,但又與東垣的專主溫補不同;看其處方,用藥的輕靈,又吸收了溫病學派的長處。伯父對于運氣學說,也認為不可拘泥。陳修園《醫(yī)學實在易》引張飛疇「運氣不足憑」說;「諺云:不讀五運六氣,檢遍方書何濟。所以,稍涉醫(yī)理者,動以司運為務。曷知『天元紀』等篇,本非《素問》原文。王氏取『陰陽大論』補入經中,后世以為古圣格言,孰敢非之,其實無關于醫(yī)道也。況論中明言,時有常位,而氣無必然。猶諄諄詳論者,不過窮究其理而已?v使勝復有常,而政分南北。四方有高下之殊,四序有四時之化。百步之內,晴雨不同。千里之外,寒暄各異。豈可以一定之法而測非常之變耶?若熟之以資顧問則可,茍奉為治病之法,則執(zhí)一不通矣!瓜炔埃瑥牟怀拚勥\氣,提到張飛疇的話「很通達」。

    先伯雖不談運氣,卻頗重視季節(jié)用藥。如暑天家中常備六一散,若有傷寒跡象,或頭暈,或不汗出,用之頗效。若見心煩欲嘔,常加藿香葉,開水沖泡,待涼飲,沁浸心脾,若有心煩、心悸,加用殊砂,小便黃加鮮荷葉。先伯說山東的滑石好,色青白,稱桂府滑石,那時北京小學生練刻圖章亦用之。查張元素《醫(yī)學啟源》益元散項下:「桂府滑石二兩(6O克)燒紅,甘草一兩(30克)。右為極細末,每服三錢(9克)。蜜少許,溫水調下,無蜜亦得;蝻嬂湔撸滤嗟。或發(fā)汗,煎蔥白豆豉湯調,無時服!勾嘶c甘草的比例為二比一,而非六一之比。六一散又名益元散、天水散、太白散。劉河間《傷寒直格》言:「通治表里上下諸病,解中暑、傷寒,疫癘、饑飽勞損!共椤侗静菥V目》:「滑石,廣之桂林各邑及瑤峒中皆出之,即古之始安也。白黑二種,功皆相似。山東蓬萊縣桂府村所出者亦佳,故醫(yī)方有桂府滑石,與桂林者同稱也!贡本┯谜,色青白,系白滑石,或即綱目所說蓬萊所產者。

    先伯對風寒感冒喜用蘇葉、蔥白、豆豉(蔥,山東者佳,豆豉,四川者佳)之類,檢閱徐靈胎《醫(yī)學源流論》卷下:「不能知醫(yī)之高下,藥之當否,不敢以身嘗試,則莫若擇平易輕淺,有益無損之方,以備酌用,小誤亦無害,對病有奇功,此則不止于中醫(yī)(指中等的醫(yī)生)矣。如偶感風寒,則用蔥白蘇葉湯取微汗,偶傷飲食,則用山楂、麥芽等湯消食,偶感暑氣,則用六一散廣藿香湯清暑,偶傷風熱,則用燈心竹葉湯清火;偶患腹瀉,則用陳茶fo手湯和腸胃。」先伯或受其影響。憶北京家中經常備有炒黃黑的糊米,小兒傷食飲用。成人腹脹,常用砂仁一粒,以針穿其孔中,在火上燒焦,取下,紙包捻碎,去紙嚼服,甚效。又疰夏不思食,用荷葉粥(鮮荷葉去梗,洗凈,待米燒半熟,即置荷葉于其上,再煮,熟后粥色青綠清香)寬中解暑,妙用非常。考《本草綱目》,「粥」專列一項,計有四十四種。蓋粥能暢胃氣,生津液,推陳致新,利膈益胃(如薏苡仁粥除濕熱,利腸胃,蓮子粉粥健脾胃,止瀉痢,薯蕷粥,補腎精,固腎氣等),但有荷葉燒飯而無荷葉粥。李東垣師承潔古在仲景枳術湯基礎上創(chuàng)制枳術丸,用荷葉裹燒飯為丸。
他說:「蓋荷之為物,色青中空,像乎震卦風木,在人為足少陽膽同手少陽三焦,為生化萬物之根蒂,因此物以成其化,胃氣何由不升乎!埂稖夭l辨》清絡飲中有荷葉。先伯對小兒脾虛疳積,食少、消瘦、易汗出,亦常用苡仁、山藥、大棗煮大米粥治之。我小時即用過,效果很好。對老年人則常用蓮子、芡實煮粥,以固其腎氣。他說藥補不如食補,寓藥于食,可謂善補。另外,家中亦備有夏天用的露,如銀花露、生地露、玄參露等。小兒慢性腹瀉,用暖臍膏貼臍部?傊虿∏椴煌捎孟鄳膭┬。

    先伯常說,凡中病而效者即為秘方。先伯在為錢今陽先生《中國兒科學》作序時談蒿蟲散最為詳細。序中有曰:「龍友昔年治病,對于兒科亦頗重視,醫(yī)乳孩之病,僅以一方普治之,無不奏效,從未出錯,其方即所謂蒿蟲散是也。方載《本草綱目》蟲部之青蒿蛀蟲下。其詞曰:『一捧朱砂一捧雪,其功全在青蒿節(jié) (蟲生在蒿之節(jié));縱教死去也還魂,妙用不離親娘血(即乳汁也)!慌f法系用青蒿蟲7條,朱砂,輕粉各0.3克同研成末,用末擦在乳頭上,與兒服。如嬰兒初吃乳時,即與之服,將來出痘麻也稀少,或可以不出,而胎毒自解,真是兒科圣藥。即不吃乳之兒有病,亦可用少許沖白糖水服,勝服一切兒科藥也。此龍友數十年之秘方,特為抄出,擬請附于大著《中國兒科學》之后!龟P于蒿蟲散,查《本草綱目》原引自《保嬰集》,此方用治驚風,十不失一。其詩云:「一半朱砂一半雪,其功只在青蒿節(jié);任教死去也還魂,服時須用生人血!埂毒V目》青蒿蠹蟲項下;「[集解]時珍曰;此青蒿節(jié)間蟲也,狀如小蠶,久亦成蛾。[氣味]缺;[主治]急慢驚風。用蟲搗和朱砂汞粉各五分(1.5克),丸粟粒大,一歲1丸。乳汁服。時珍!勾蟛高\用蒿蟲散不在于治驚風,而用于防痘麻。北京家中數十口人,從未患天花,出水痘、麻疹亦輕,與用蒿蟲散不無關系。當然,我們小時也是種牛痘的,但其時尚無麻疹疫苗!毒V目》引《保嬰集》詩,與先伯所引,文詞有出入,或因版本不同,或先伯診務忙未暇查對原書。但比較起來,「妙用不離親娘血」,較諸「生人血」似更明確,且青蒿蟲7條,份量清楚。朱砂,輕粉各O.3克,治不在驚風,少用些甚是恰當,是在學古中又有變通和發(fā)展了。

    先伯注重預防,說過早在《易經》中已有預防思想(查《周易·下經》;「君子以思患而預防之!)。他常說;「若要小兒安,須得三分饑與寒!褂终f小兒之疾,常是痰熱作祟,小兒停食常見,防止過飽很是重要。一般人皆知防小兒受涼,因之穿著過厚。而小兒喜動,汗出之后脫衣更易受涼。且穿著愈厚,反而愈不勝風寒,全無抗力,動輒傷風感冒。徐氏《慎疾芻言》有「小兒之疾,熱與痰二端而已」句,與先伯所談頗近。

    先伯用藥很慎重,屢屢勸誠我們要深知藥性,不得冒昧。對于哎咀(古以咀嚼代切藥之法),先伯從另一角度說;「臨癥則自為哎咀配合,故萬無一失!箤σ话愀忻咳嗽屬風火者,他從不應用酸收的五味子之類,他說古方小青龍治寒嗽,五味與并用,一散一收,互相配合,豈可用于風火之嗽。他常以《得效方》中「用藥如用刑,一有所誤,人命系焉」的話教導我們謹慎用藥的重要。

  先伯用人參非常慎重。他處方第一味常用沙參,處方用名為南沙參、北沙參、空沙參,有時南北沙參同用。徐靈胎在《神農本草經百種錄》中說:「沙參味微寒,主血積(肺氣上逆之血),驚氣(心火犯肺),除寒熱(肺氣失調之寒熱),補中(肺主氣,肺氣和則氣充而三焦實也),益肺氣(色白體輕,故入肺也),久服利人(肺氣清和之效)。」又說:「肺主氣,故肺氣之藥氣勝者為多。但氣勝之品,必偏于燥。而能滋肺者,又膩滯而不清虛。惟沙參為肺氣分中理血之藥,色白體輕,疏通而不燥,潤澤而不滯。血阻于肺者,非此不能清也!剐焓蠈ι硡⒃u價之高有如此。先伯推崇徐氏,或受其影響。伯父對山東名醫(yī)黃元御亦頗推崇。黃氏《玉楸藥解》中論沙參;「補肺中清氣,退頭上郁火,而無寒中敗土之弊,但情性輕緩,宜多用乃效。山東遼東者佳,堅脆潔白,迥異他產!箍寄仙硡⒎蚀蠖,特別是浙江一帶所產,先伯用空沙參系指南沙參。山東沙參,全省各地皆產,膠東的好,與其土質是有關系的。先伯在沙參用量上,一般用12克,有時用至24克。他認為南沙參祛痰作用較強,北沙參養(yǎng)陰作用較著。

    我母親患胸痹心痛癥,常搖頭,有風木肝象,先伯囑用人參湯泡玫瑰花代茶頻服。玫瑰選用含苞未放者,七至十朵即可。玫瑰行血活血,疏肝止痛,與人參一氣一血,搭配得當,用后效果很好?济倒寤ㄒ凰, 《本草綱目》末載。 《本草綱目拾遺·花部》,「玫瑰花有紫白兩種,紫者入血分,白者入氣分,莖有刺,葉如月季而多鋸齒,高者三四尺,其花色紫,入藥用花瓣,勿見火!褂忠栋俨葭R》云;「玫瑰花立夏前采含苞未放者,陰干用,忌見火。」關于性味,《本草綱目拾遺》載:「氣香性溫,味甘微苦,入脾肝經,和血行血,理氣治風痹!褂忠端幮钥肌吩疲骸该倒逍詼兀醒品e,損傷瘀痛,浸酒飲宜!挥株P于其活血化瘀引《少林拳經》:「玫瑰花能治跌打損傷!褂忠毒壬嗪!分吐血用「玫瑰膏」。先伯主張與古為新。說;「吾人當藥物既備之時,如不能隨時化裁,與古為新,是仍未會古人制方之意!瓜炔妹倒寤词且焕。

    先伯為《中國藥學大字典》 (世界書局版)作的序文中提到馬寶等,皆值得認真研究。序文說;「馬寶一物,最能開痰降逆。第一能治虛呃,而于癲狂癇各病,尤為要藥,綱目不收。」查《本草綱目》確無馬寶之名,而有『鲊答』。 [集解]時珍曰;「鲊答,生走獸及牛馬諸畜肝膽之間,有肉囊裹之,多至升許,大者如雞子,小者如栗如棒,其狀白色,似石非石,似骨非骨,打破重迭!共椤侗静菥V目》鲊答前有牛黃,后有狗寶。鲊答是蒙古人禱雨石子以及牛黃、 狗寶等的總稱。而馬寶一名,始見于《飲片新參》。

    江蘇新醫(yī)學院編《中藥大辭典》;「馬寶異名鲊答!拱疡R寶與鲊答等同起來,似不夠妥當。關于馬寶的性味, 《中藥志》:「甘咸微苦涼』;《四川中藥志》;「性涼味咸微苦,有小毒」,「入心、肝二經。』關于功用主治,《飲片新參》:「清肝腦,化熱痰,冶痙癇,止吐衄」;《現代實用中藥》;「對于神經性失眠,癔病,痙攣性咳嗽等癥有效,并能解毒,治痘瘡危癥!瓜炔民R寶突出其開痰,降逆,治虛呃。作者五十年代中西醫(yī)結合治療一例嗜伊紅細胞增多性哮喘小兒,瀕于危殆時,加用猴棗搶救,轉危為安,即受先伯論馬寶的啟發(fā)。

    先伯用藥,很注意地道藥材。如秦艽,陜西、甘肅等地的好,他處方用西秦艽;防風處方用西防風,那是指山西等地所產,又如石決明有七孔、九孔之分,處方都加以注明。厚樸理氣藥,治偏熱、偏寒,而有連水炒川樸與姜川樸等的不同。對藥物采摘時間也很注意,如桑葉下霜后的較肥厚,他處方時常用霜桑葉;對入藥部分,也分得很細,如薄荷梗,不如葉發(fā)散力強,卻具理氣通絡的作用。伯父常善用水果類為藥引,如秋天燥氣咳嗽,用秋梨皮一具為引。生荸薺能消積利膈,開胃下食,在荸薺上市時,先伯常告知家中買給小孩使用。在鮮百合上市時,常用冰糖煮用以潤肺寬中,治陰虛久嗽。

    養(yǎng)生與醫(yī)德

    先伯享年九十歲。八十多歲時,手不顫,尚能寫小字。他養(yǎng)生的辦法;很少用藥,飲食也很一般,但從不過量,有時吃些銀耳、蓮子之類。飲酒不過一盅。伯父心胸開闊,修養(yǎng)好,從不動怒。以寫字繪畫陶冶性情,書法從年輕時即練就臂力好,腕力牢,而且指上有功夫,他說這就是很好的運動。他常說世上無長生之人,因此亦不可能有長生之藥,有的就是衛(wèi)生之道。常說:「有衛(wèi)生之道,而無常生之藥!鼓挠惺裁从幸鏌o害藥物?飲食不當,尚可致病,況藥物乎!

    先伯的書法,師受甚廣,隸書臨曹全碑,篆書臨用周·伯晨鼎,草書臨唐·賀知章等。京師內外,對先伯的診病墨案,視同珍寶,除了學習其醫(yī)道之外,珍惜其書法,亦是一端。一九五三年在其八十四歲高齡時與伯母結縭五十年的照片上,有用蠅頭小楷寫的題贈。一九五五年為《中國兒科學》作序的信,雖已八十六,而行書仍頗有神韻。一九五九年二月為《新中醫(yī)藥》八周年始刊紀念題簽,落款為「八八翁肖龍友題簽,老病手強,不能作書!勾丝譃橄炔攀狼白詈蟮倪z作。

    先伯很重視醫(yī)德,他推崇《慎疾芻言》一書。一方面因為該書是徐靈胎晚年作品,「閱歷既深,言皆老當!剐焓现螌W態(tài)度嚴謹,堪為后世師法。以徐氏造詣,博學大家,尚能「每過幾時,必悔從前疏漏,蓋學以年進也!骨易灾t其言如芻草,其用心良苦,令人敬佩。另一方面,該書是醒世之作,對學醫(yī)者是很好的醫(yī)德教育。

    先伯常以「人命至重,有貴千金」(《千金方》)教育后輩,診病時非常嚴肅,從不旁及其它。平時對于女非常溫和,從不大聲呵責。診病不問貴賤貧富,不以衣著取人,問診頗為詳盡,對貧窮患者,常施舍成藥。他與徐右丞老先生、孔伯華、蒲輔周,鍾惠瀾等中西醫(yī)專家關系非常融洽。常以「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教育后學。取人以才,從醫(yī)療實效出發(fā)。收弟子非常謹慎,很憎惡那些想假借伯父的聲譽為招牌者,即使是子弟親戚亦不例外。謙遜謹慎,鼓勵勤奮,常說「業(yè)精于勤,荒于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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