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90年代的張家樹小學,前排右二為馬燕。
馬燕在張家樹,現(xiàn)留學法國。
張家樹小學的創(chuàng)校者李士風,已于2005年去逝。
媽媽,如果我上不了學,我的眼淚一輩子都流不干。
——— 馬燕寫給媽媽的信
本報首席記者 韓福東 統(tǒng)籌:李召韓福東
暑假到了。留學巴黎的馬燕有點形單影只,但開心的是她寫的與中國教育相關(guān)的一本法文新書出版了。7月22日,在向?qū)幭耐目h打的越洋電話里,她告訴媽媽,這本書的版稅她已宣告全部捐獻。她的媽媽白
菊花,此時正在整理有關(guān)“寧夏孩子基金會”受捐者資料。這個只上過小學一年級的農(nóng)村婦女,如今忙于救助那些比她文憑高得多的下一代。
馬燕曾經(jīng)是這個成立于法國的基金會的第一個受益者。2001年,即將輟學的馬燕渴望讀書的日記,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到了法國記者手中,從此開始了它在世界范圍內(nèi)“漂流”的歷程。那些毫無文采但頗為感人的小學生日記,已經(jīng)被翻譯為21種文字。馬燕將自己日記25%的版稅用于“寧夏孩子基金會”,開始了由一個餓肚子的小女孩向教育慈善家的一躍。
白菊花說,基金會一開始致力于救助小學生和初中生,現(xiàn)在則以貧困的高中生和大學生為主。因為,2005年中國政府在農(nóng)村推行的“兩免一補”政策,已經(jīng)掃除了貧困山區(qū)孩子九年義務教育的就學資金障礙。和名目繁多的各種民間基金會相比,政府無疑在義務教育中承擔了更大的責任。
60年掃除“文
盲”、普及教育的努力,在這個中國最貧困的西海固地區(qū)(1972年曾被聯(lián)合國糧食開發(fā)署認定為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qū)之一)形成一條上行的曲線。馬燕的老家,同心縣預旺鄉(xiāng)張家樹村,西海固大山深處的一個村落,失學也終于不再是孩子們的
夢魘。
1952年的教育現(xiàn)實
1952年兒童節(jié),位于縣城內(nèi)的同心完全小學的學生,給毛主席寫了一封信。這是同心縣解放的第四年,這所學校的學生已由解放前的四五十人增加到140多人,而且“有八成都是窮家娃”。
“要不是您領(lǐng)導農(nóng)民翻了身,我們根本就上不起學!痹凇秾幭娜請蟆啡目l(fā)的這封信中,他們說,我們學完功課,還學習報紙,我們有三份《少年報》和一份《寧夏日報》。我們在報上看到您的號召,我們就熱情響應,我們捐獻過100多萬元給志愿軍買飛機、大炮,還組織了秧歌隊下鄉(xiāng)去宣傳,叫人人都知道美國鬼子可惡……我們放學沒事,就幫助老人搞生產(chǎn),我們也不花零花錢了。我們要幫助大人增產(chǎn)節(jié)約支援志愿軍叔叔們。
此時縣教育主管機構(gòu)是設在政府下的第三科———教育科,科長是解放前私立海如小學的校長李士林。1947年開始在海如小學任教的楊萬華記得,海如小學在解放后被停辦了一年,而后重新開張,大部分教員都被留下繼續(xù)任教。新教材和此前區(qū)別很大!耙郧敖虝梢圆粏栒,解放后我們要進行思想改造,接受群眾監(jiān)督!睂幭尼槍ξ慕滔到y(tǒng)的思想改造,在1952年正式啟動,“克服與糾正教師中的‘超階級’思想與脫離政治傾向的單純業(yè)務觀點和單純技術(shù)觀點”作為一個目標被提了出來。
李士林的父親李文炳是清末的廩生,并在清朝被推翻前一年畢業(yè)于新式學堂蘭州優(yōu)級師范學校,當?shù)厝朔Q“洋舉人”,曾經(jīng)出任過鄰縣縣長和同心縣參議長。李文炳家住預旺鄉(xiāng)鄧家莊村,與馬燕所在的張家樹只有約兩三公里的距離,他在1951年冬的土改中被劃定為地主,關(guān)押批斗了40天,釋放后又交大隊管制三年。
張家樹村此時并無任何學校,村里最有學問的讀書人是李文炳的學生馬占山,全村只他一人會寫信!八蟾拍盍瞬坏絻赡晁桔樱x四書五經(jīng),會說些之乎者也,是本村的先生!蓖宓鸟R占科說,李文炳在鄧家莊開私塾的時候,張家樹也有小孩去讀書,不收學費,但學生要替私塾干活,很多孩子沒學幾天就跑回來,只有馬占山堅持讀得最久。
貧農(nóng)出身的馬占科1952年剛剛6歲,他的大字不識一個的父親,成了初級社的社長!把笮悴拧崩钗谋⻊t在自家大門上貼了一副對聯(lián),上寫“提倡真勞動改造剝削者我最喜歡,摧毀舊制度建設新民主誰不樂從”,橫批“普天同慶”。
同心縣政府同年早些時候所做的《小學教育調(diào)查報告》稱,全縣此時共有4處完小,48處初級小學,共有學生3060名(約占學齡兒童總數(shù)28755名的10.6%)。計劃今年再增完小兩處,初小七處。但事實上到年底,初小只增加了一所。
張家樹有了第一所小學
5年后,張家樹有了第一所小學。校舍是充公的村民家的兩個土窯洞!巴粮暮蟠蠹业挠X悟越來越高了,當時規(guī)定15歲以下必須上學。上學也不花錢,不上學干啥?很多女孩子也來了!13歲的馬占科成了一年級學生。事實上,兩個班級200余學生,全部都讀一年級。
普及教育的工作一直在持續(xù),1957年,同心縣小學的數(shù)量已經(jīng)升至117所,學生也較5年前多了約一倍。此前一年,全縣實現(xiàn)農(nóng)業(yè)合作社,按照中央“鄉(xiāng)村小學基本由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合作社辦”的精神,一些社隊開始辦起了民辦小學。張家樹小學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創(chuàng)建的。
李文炳家面臨著諸多的變化,他本人以“開明地主”的身份成了同心縣政協(xié)委員,而他的兒子李士林卻在11月被免去了教育科長的職務。上半年開始的對全縣190名中小學教師的集中整風,在夏初演變?yōu)椤胺从遗啥窢帯保钍苛趾推渌?0幾名教師都被劃為“右派分子”。李文炳的另一個兒子,已經(jīng)有12年教齡的李士風并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他搬到張家樹,成為小學的校長。
李士風留著
三七開的分頭,穿著也比一般農(nóng)民考究,看上去很帥氣。“他從小受父親教育,雖然好像只讀過4年級,但識字特別多,毛筆字寫得好。講課清晰得很”馬占科回憶說,學校一開始只有兩個教員,李士風教語文,另一個教算術(shù)。那時的語文課本相對艱深,只讀了5年級的他,識字率已經(jīng)趕上現(xiàn)在的中學生。
張家樹是個窮得叮當響的地方,很多學生連衣服都不夠用,更不用說書包等文具了。7歲的馬鳳吉和他的哥哥也進了學堂,他至今記得李士風在冬天將衣著單薄的他拉進自家窯洞的火炕上取暖后,再讓他到教室讀書的舊事。200余學生,來自包括張家樹在內(nèi)的4個生產(chǎn)隊,李士風留在這些學生頭腦中的印象是,辦學熱情很高,對窮富孩子一視同仁。
學校在張家樹只存在了一年左右,就搬遷到附近的霍家堡子,那里是生產(chǎn)大隊的所在地,同樣接納4個生產(chǎn)隊的孩子。新校舍同樣是土窯房,但較張家樹好了很多,但對馬占科來說,它意味著每天要往返十公里讀書。
有一次下大雪,馬占科就逃了一天課,結(jié)果受到李士風的懲罰,“他脾氣大,開大會時把我拉上去,宣布開除我。”但這只是一種恐嚇,馬占科繼續(xù)在學校讀書,也依然是班長。但幾天后,他忍不住寫了兩頁紙的材料,和另一個同學騎車到數(shù)十公里外的縣城,向教育科告狀:“告他體罰學生,各方面問題,作為地主,對貧下中農(nóng)排擠!
馬占科回憶,一個多月后,文教科派人來到霍家堡子小學,宣布了對李士風的處分。另有人接替李士風出任校長職務。但這次事件對李士風的影響似乎并不大,F(xiàn)在同心縣任教的馬學伏說,他在“文革”前張家樹村再度建立小學時就讀一年級時,李士風仍然是校長。當時校舍還在1957年占用的那兩個土窯洞內(nèi),這原本是馬學伏家的私產(chǎn)。
師道尊嚴,從批判到重建
對李士風的致命打擊在1966年2月3日,導致他被開除公職的四項罪名包括:隱瞞解放前收租逼債、剝削勞動人民的歷史;反攻倒算,轉(zhuǎn)移財產(chǎn),侵占集體耕地;在農(nóng)村拉攏干部,搞封建迷信活動;貪污勤工儉學
小麥100斤,炭450斤,剝削學生勞動力。此后,他便失去工資收入,在大隊被監(jiān)督勞動。
曾被李士風帶到自己火炕上取暖的學生馬鳳吉,該年從同心中學初中畢業(yè)了。還沒拿到畢業(yè)證,就響應5·16號召,去外地串聯(lián)了四個月,停課鬧革命。待到1969年,他開始出任民辦教師。
自家窯洞被充公做校舍的馬學伏,在1972年開始讀四年級。如果不是因為他已經(jīng)20歲上下了,他可能會繼續(xù)從1年級開始讀起。此前他在張家樹小學讀過1年級,上午上課,下午勞動,每天還能賺5個工分。但沒過多久,父親就把他叫了回去。后來他又直接上了2年級,跟不上,一學期后又輟學了。之所以又重拾學業(yè),是他父親擔心在人民公社因不識字而導致分公糧吃虧“能睜開眼就行了”。
張家樹小學此時共有四個年級,其中四年級只有兩個人,老師在辦公室里手把手對他們進行輔導。教材不夠,語文書只好將就著用三年級下學期的。這中間還因為一個教師成分不好被揪斗,而斷了兩個月的課,四年級馬學伏實際上只讀了兩三個月。接下來,他沒讀五年級,就直接去預旺鄉(xiāng)上了初中。
馬學伏就讀期間,正是“師道尊嚴”、“智育第一”被批判之際,“文革”前17年的教育成了“封資修路線”。1958年開始的教育大躍進,在此經(jīng)歷了一個拐點,雖然中小學校仍在照常上課。“當時流行‘反潮流’,老師在課堂上不敢多教,輔導一多的話,學生就在下面喊:臭老九……考試一般都是拿回家開卷答題,第二天再交。如果在課堂開卷考試,學生也不答應,會質(zhì)問資產(chǎn)階級臭知識分子把無產(chǎn)階級接班人放在什么位置!瘪R學伏說,如果有學生背書,也會受到其他同學的挖苦。他本人則在晚上偷偷學習一會。
馬學伏從初二畢業(yè)(當時小學5年,初中2年)時,李士風已經(jīng)獲得同心縣委落實政策辦公室的初步審查結(jié)論,四項罪名經(jīng)查證屬實的只有“貪污學校炭450斤以及有時讓學生給其做一些零活”。開除公職,也變更為“精簡處理”。1975年,李士風開始出任民辦教師,他復出的一個背景是,7年制普及教育開始在同心貫徹,需要大量民辦教師。1976年,全縣已有小學547所,比“文革”前一年還多0.6倍。
李士風獲得徹底平反、成為公辦教師的1979年,“文革”后期的辦學方針受到否定,新的口號是“因地制宜,量力而行,收攏五指,辦好重點”。對數(shù)量的追求開始讓位于質(zhì)量。進入上世紀80年代,隨著小學的減少,加上包產(chǎn)到戶后勞力的需求及經(jīng)堂教育的復生,輟學率再度上升。重新回到鄧家莊教書的李士風,在1980年3月1日的日記中寫道:今日正式開學,報到學生12人,存在的問題是:1.兩個生產(chǎn)隊目前都缺水,個人吃水和學校用水是個大問題;2.桌凳大部分腿子掉了;3.部分學生不愿上學。
雖然面臨諸多問題,但重新登上教臺的李士風,感受到“師道尊嚴”的回歸。1984年,他參加了在銀川舉辦的老教師代表大會,并獲得寧夏自治區(qū)發(fā)放的榮譽證書。他珍惜這發(fā)揮余熱的機會,雖然被檢查出
肺氣腫、支氣管炎和
糖尿病,仍帶病教書,1989年,他曾暈倒在課堂上。
和父親李文炳一樣,此后他也擔任過同心縣政協(xié)委員。教師的地位在逐步提高,而解決這個貧困大山中孩子輟學問題,卻需要更長時間的努力。
馬燕想讀書
馬燕1988年在張家樹出生時,距她參加抗美援朝的爺爺在這里定居已經(jīng)33年。她沒有讀過書的爺爺奶奶,在張家樹生了5個孩子,都是男丁。馬燕的父親馬敦吉排行老三,在“文革”末期讀過小學5年級,知識儲備強過他的兩個哥哥。但兄弟中讀書最多的是老四,他上完了初一。
女孩子常常輟學得更早。馬燕的媽媽白菊花出生在另一個村莊,她說自己只讀了小學一年級,那時老師挨家勸說適齡兒童必須讀書。唱歌好的她在一年級結(jié)業(yè)時,被父母勒令停學,因為鄰人在閑話時談到她參加文娛活動引起了村里男人的注意。學校的楊校長來她家好幾次,說她聰明,唱歌也好。白菊花的媽媽氣呼呼地說:別提唱歌的事!白菊花開始放羊,并看護自己的四個弟弟。
在1986年
嫁給馬敦吉后,白菊花生了三個孩子,馬燕和她的兩個弟弟。她家的生活并不好,五口人耕種馬敦吉一人此前分得的6畝土地,在貧困的張家樹村他們也處于金字塔的底端。他們經(jīng)常出去打工,一年的收入大概1500元。馬燕在8周歲的時候,才有機會與她的大弟一道進入學堂。
白菊花還記得,當時張家樹小學的負責人馬學伏在一個雨天來到她家,說馬燕已經(jīng)過了上學年齡,該讀書了。女娃娃上啥學?都不上的。白菊花說。馬學伏則利用政府的權(quán)威施壓:現(xiàn)在有政策,不上學的話,我要投訴你。互相妥協(xié)的結(jié)果是,馬燕可以不買教材,和大弟共用一套。雜費是35元,白菊花只能先交一半,后來又慢慢把另一半還給學校。
馬學伏是在張家樹小學教書最久的人,從1975年開始,一共干了大約30年。校舍已在數(shù)年前搬到了新的土坯房,只有一、二、三年級三個班。馬學伏說,馬燕讀二年級的時候,他給同教室的三年級學生布置了寫日記的任務,然后踱步在室內(nèi)巡視,馬燕就問是否她也可以寫日記。馬學伏后來在班會里鼓勵一二年級的學生都可以寫日記。
馬占科的兒子馬世龍在馬燕讀三年級的時候,開始教她語文。馬世龍說,學生寫日記并不總是持之以恒,但馬燕是個例外。學校的環(huán)境比較艱苦,教室里有一個火炕,白天這里還是辦公室,晚上更要充當老師的宿舍。上下課時間,老師都要和學生在一起。中午只休息20分鐘,大半的學生都是自帶干糧,張家樹是個集散地,最遠的人家離這差不多有10里路。馬燕所在的3年級有12個人,男女各半。
不過,讀完小學之后,輟學的女生就很多了。馬燕在三年級有過短短20幾天的輟學經(jīng)歷,四年級的時候,她要每天走三四里路到李家洼村就讀。五年級就要去22公里外的預旺完小了,那需要寄宿。白菊花決定讓學習好的馬燕輟學,而學習差的弟弟則可以繼續(xù)學業(yè)。弟弟向白菊花念了馬燕寫的渴望讀書的信:“媽媽,如果我上不了學,我的眼淚一輩子都流不干。”白菊花哭了,她答應讓馬燕讀完5年級。那是2000年9月。馬燕每周帶的干糧常常不夠吃,周末為了節(jié)省一元錢車費,她要和弟弟走上幾個小時回家。她在日記中不斷流露出靠知識擺脫窮困命運的念想。
在馬燕即將小學畢業(yè)的時候,張家樹村來了法國《解放報》駐京記者韓石。他看了馬燕的日記,作了大篇幅的報道。在歐洲獲得的反響,完全超出了這個西北貧困山村所有人的接受能力。馬燕最初慶幸的是,她可以繼續(xù)讀初中了,這有別于同村的其他女孩;而且很快她發(fā)現(xiàn),其資產(chǎn)于她已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
新時代面臨新癥候
馬燕2001年讀初中時,她和弟弟每學期500元的費用,來自于韓石等人的捐助。第二年春季,同心縣宣布,開始為部分學生免費提供課本,這其中包括鄉(xiāng)下貧困地區(qū)的所有學生。但學生的雜費卻是每年都在遞增。到了2004年,張家樹小學每學期要收一個學生大約125元錢,對于貧困的張家樹,這已是很大的一筆數(shù)字。馬學伏老師說,自己在2003年給在北京的韓石寫了一封信,告訴他不止馬燕一個人窮苦,而是整個張家樹都窮苦,救助馬燕一個人不夠,應該救助全村。
沒有收到回信,但幾個月后,韓石來到了張家樹小學。此時《馬燕日記》已在法國登上了暢銷書排行榜,韓石等人也成立了“寧夏孩子基金會”,張家樹小學門口被打了一口水井,還接納了部分文具。2003年的年底,基金會同張家樹小學簽訂了一紙合約:“寧夏孩子協(xié)會”保障張家樹村孩子完成1-4年級的學習,張家樹小學保證不再向?qū)W生家長收取該學生上學費用,并向“寧夏孩子協(xié)會”匯報學生上學情況。
“這個合同到2005年因為‘兩免一補’而中斷,派不上用場了!瘪R學伏說。張家樹的孩子此時已搬進了磚瓦砌成的新校舍,資金來自于希望工程的捐款。這個貧困山區(qū)的輟學率,在政府與民間的協(xié)力下創(chuàng)了新低。2005年至2006年度,同心縣15周歲人口初等義務教育完成率達到98.89%。
新校舍于2001年建成后,張家樹小學開始接納鄰近兩個村落的孩子,四個年級最多的時候有約200人。幾年后,又由初小變?yōu)橥晷。@種情況并沒有維持太久,F(xiàn)在,完小又變成了初小。這和張家樹不斷流失的人口有關(guān),馬燕家在2004年搬離了張家樹,更多的人緊隨其后,原來200多戶的村莊,現(xiàn)在剩下了不到60戶。
教師近幾年的頻繁流動,也產(chǎn)生了影響。馬燕暴得大名后,因為接受捐款和校長的名位之爭,馬學伏終于在2005年離開了張家樹小學,F(xiàn)任校長,帶著兩個初中剛畢業(yè)的十幾歲代課教師,苦守著一個日漸荒蕪的偌大校園。張家樹小學的創(chuàng)校者李士風,也在馬學伏離開張家樹的那一年病逝。他的長子李永澤1998年起在張家樹教了兩年書,2004年還曾重返張家樹任了一學期的校長。但他只是走馬燈般更換的張家樹小學眾多教師中的一個,不再像李士風當年那樣深印在村民的腦海里。
受惠于媒體的馬燕有著做記者的強烈愿望,2006年高考時,她被西安外國語大學錄取,但來自法國的留學機會對她更有吸引力,最后她選擇了去法國!拔覀円煤脤W習,能過上好生活,再不要像他們(父母親)”馬燕日記里透露出跳脫苦難的強烈意識,她的目的已經(jīng)達到。而在她的家鄉(xiāng)同心,教育界的人士說,那些沒有輟學壓力的孩子,在沉重的課負面前,差不多有一半已經(jīng)得了厭學癥。60年前突兀的教育問題已經(jīng)不再,新時代要面對它自身的新癥候。
記者: 韓福東
來源:南方都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