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飲為病，可出現(xiàn)在人體任何部位，下面的一個病例很有代表性。
茯苓甘草湯治水胃病
我看過一個50多歲的女性患者，有淺表性胃炎幾年了，還伴有幽門螺旋桿菌感染，她一喝水或稀粥就胃脹，而且脹得非常嚴重，叩一叩肚皮就像敲鼓一樣，晚上影響睡眠，所以她再渴也盡量忍住不喝水，喜歡吃一些干燥的食物，如燒餅、油條等。
她來就診時開始不說話，只是搖晃身子，讓我聽她胃里的水聲，果然有“咣當咣當”的聲音。伸出舌頭一看，舌面上盡是水，她告訴我有時不自覺地流出口水。
這都是水停在胃的表現(xiàn)，《傷寒論》指出，水停在胃的特征是“心下悸”。心下是指胃；悸，就是悸動不安。心下悸就是胃里悸動不安，有嘈雜的感覺，甚至胃里會聽到振水音。當然，水飲為病，舌苔多是白滑的，舌面有好多水。臨床上見到，屬于水飲型的胃病（俗稱“水胃”，病人自覺胃中有水)還真不少，淺表性胃炎、糜爛性胃炎、幽門螺旋桿菌感染，甚至消化道潰瘍，都會有這種表現(xiàn)。
茯苓甘草湯是治胃虛水停的有效方劑，凡是水飲停胃的各種胃病，均有良效。
茯苓甘草湯由茯苓、桂枝、生姜、甘草四味組成，和苓桂術(shù)甘湯只相差一味藥物，就是生姜和白術(shù)的不同，正是因為如此，才被用于脾虛水停、胃虛水停的不同。
方中白術(shù)入脾，有健脾燥濕的功能，所以苓桂術(shù)甘湯治脾虛水停；生姜，就是我們廚房里使用的調(diào)味品，性溫熱，主入胃經(jīng)，有和胃、暖胃、開胃、解表的效果，古人把它稱為“止嘔之圣藥”，通過自身的溫熱發(fā)散效應，可以很好地溫化、發(fā)散胃中的水飲。茯苓甘草湯里用量最大的就是生姜，所以這個方子治水停在胃。
剛才說的這個病例就是水飲在胃的典型表現(xiàn)。我就開了茯苓甘草湯，重用生姜到24克，并加藿香、佩蘭等芳香化濕的藥物。服用一周，她胃中的振水音就基本消失，也敢喝上一碗粥了，一個月后，癥狀全部消除，飲水、吃飯均正常，檢查幽門螺旋桿菌也為陰性。
苓桂棗甘湯治奔豚病
另外一個治水飲的方子也很好，叫茯桂棗甘湯，是治療奔豚病的良方。
我的導師劉渡舟先生有一則醫(yī)案：張某某，男，54歲。主訴臍下跳動不安，小便困難，有氣從小腹上沖，至胸則心慌氣悶，呼吸不利而精神恐懼。每日發(fā)作四五次，上午輕而下午重。切其脈沉弦略滑，舌質(zhì)淡，苔白而水滑。辨證為水停下焦的苓桂棗甘湯證，《傷寒論》稱之為奔豚病。疏方：茯苓30克，桂枝10克，肉桂6克，炙甘草6克，大棗15枚。僅服3劑，則小便暢通而病愈。
奔，是跑的意思，豚指小豬，這里用奔跑的小豬來形容疾病的發(fā)作情形。這是一種功能失調(diào)性疾病，呈陣發(fā)性發(fā)作，發(fā)作時自覺有一股寒氣像小豬一樣從小腹部往上奔跑，這股氣沖到哪里，哪里就會出現(xiàn)相應的癥狀，如沖到腹部就會腹脹如鼓，吃不下飯；沖動心胸，就會心慌、胸悶、氣短，并有恐怖感；沖到咽喉，就會有咽喉部哽噎不利，像被人掐住脖子一樣；如果沖動頭部，就會眩暈，甚至昏倒。發(fā)作一會兒后可自行緩解，到醫(yī)院用儀器檢查，往往找不到任何陽性體征。大多數(shù)病人發(fā)作時有恐懼感，有些病人形容就像世界末日來臨般的恐慌。
中醫(yī)治療這類疾病有獨特療效，《傷寒論》里有兩個方子用于奔豚病的治療，一個是本方，即苓桂棗甘湯，一個是桂枝加桂湯。另外在《金匱要略》里還有一個奔豚湯。
奔豚病的發(fā)生是心腎不交所致
苓桂棗甘湯治療寒水上沖的即將發(fā)作的“奔豚”，表現(xiàn)為經(jīng)常在肚臍以下有跳動的感覺，小便排出不暢。引起這個病癥的原因是因為心臟陽氣的不足。中醫(yī)講“心腎相交”，心在上屬火，腎在下屬水，根據(jù)水火陰陽的升降規(guī)律，心火要下行溫腎水，以防腎水太寒；同時，腎水要上行濟心火，以防心火的上亢。如果心臟的陽氣不足，心火少了，就不能去很好地溫腎水，久之，腎水就會寒而不化，水不能化成氣了，就會在下面越聚越多，當達到一定量的時候，由于心臟陽氣的不足，就會上沖侵犯心臟，這叫做“水氣凌心”，是一種水克火的現(xiàn)象，這種情況往往發(fā)生于火虛水寒的時候。如上篇的苓桂術(shù)甘湯所治，也有水氣凌心，只不過是水從中焦上沖，而本方所治是水從下焦上沖。當下面寒水即將蠢蠢欲動上沖時，往往就會在肚臍下出現(xiàn)跳動的感覺，伴有小腹發(fā)涼發(fā)脹，由于寒水在下，影響了膀胱的氣化功能，多會出現(xiàn)小便不利的現(xiàn)象，這時便可使用苓桂棗甘湯治療。
苓桂棗甘湯由茯苓、桂枝、甘草、大棗四味組成，本方治療奔豚是三保險：
桂枝配甘草，叫桂枝甘草湯，是專補心臟陽氣的方子，所以能溫心陽于上；茯苓在這個方子里用量很大，主要是利水，將下焦的寒水通過小便排出去，所以能利水于下；大棗甘溫補中健脾，脾屬土，用大棗補脾就像在中焦筑土攔壩，以防止水氣上泛凌心，所以能防水于中。
盡管藥味少，但上、中、下并治，堪為治水氣上沖之良劑。
張仲景對大棗的妙用
苓桂棗甘湯與茯苓甘草湯相差一味藥物，就是將生姜換成大棗，其功能就有所改變。生姜入胃，主散胃中之水；大棗入脾，可以健脾益氣，以防下焦的水氣上沖。所以，茯苓甘草湯用于水胃病，而苓桂棗甘湯用于水氣上沖的奔豚病。
說起大棗，它是一個典型的藥食同用的果實。大棗主產(chǎn)于我國的北方省份，張仲景的家鄉(xiāng)河南省更是盛產(chǎn)大棗的地方，像新鄭大棗、靈寶大棗等馳名中外。張仲景喜歡用大棗，在《傷寒論》112個方子中，有37個方子里使用了大棗，用量一般是12枚。
大棗未成熟時味淡酸，成熟后變?yōu)樘鹞叮兴幏Q為甘味。凡是甘味的藥，都具有健脾益氣的作用，在苓桂棗甘湯里也是用于健脾益氣以補土，防止水邪上泛。大棗不僅藥用，更是一個美味的食物，脾虛的人適宜用大棗熬小米粥飲用。但濕盛肚子經(jīng)常脹的人，忌用大棗等甘味藥，因甘味藥因補而容易壅滯，會加重腹脹的癥狀，所以古人說“中滿不食甘”。
大棗是一味治病良藥，中醫(yī)認為它味甘、性平、無毒，入脾、胃、心經(jīng)，具有補益心脾、養(yǎng)血安神、調(diào)營衛(wèi)、生津液、解藥毒等功效。大棗是鼠李科植物的果實，富有營養(yǎng)成分，作為藥物主要用于消化系統(tǒng)、心血管系統(tǒng)。可用于脾胃虛弱、食欲不振、大便稀薄、疲乏無力、氣血不足、津液虧損、營衛(wèi)不和、心悸失眠等。如《傷寒論》桂枝湯、小建中湯里面用大棗，有健脾的作用；《傷寒論》炙甘草湯里面重用大棗，是為了滋補心血。此外，張仲景巧妙地使用大棗來減輕某些藥物的副作用，如十棗湯用10枚大棗，因為方中的甘遂、大戟、芫花有強烈的瀉下作用，為保護腸胃，用大棗以緩和其藥性，同時可以補益脾氣，提供營養(yǎng)，增強病人的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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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明是劉渡舟的學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