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產(chǎn)后受寒，素來體虛，時有自帶。及至產(chǎn)后三日，勞作菜圃中，每疲極坐地，因之感寒腹痛。氣由少腹上沖，時聚時散。醫(yī)以惡露未盡治之，不效。發(fā)時則氣上沖心，粗如小臂。咬牙閉目，肢厥如冰，旋又自行消散。試以桂枝湯加桂枝，不效。再以桂枝湯加肉桂，一劑知，二劑已，三劑全平。
在未述本案之前，特破吾書之例，首述本病之研究。蓋此證雖不多見，然臨床偶有遭遇之者，若不知其治，則為醫(yī)者之過矣。此證名日奔豚，分見于《傷寒》、《金匱》中。其云：“發(fā)汗后，燒針令其汗，針處被寒，核起而赤”者，此為病源之一例。又云：“必發(fā)奔豚，氣從少腹上沖心，”此是病狀之特征。但征之實際，往往不因針處被寒而起，多有少腹直接受寒而起者。執(zhí)是以觀，是受寒為其主因，不無疑義。夫寒者，無形之氣也，捫之而不得其狀，視之而不見其形，吾人少腹之受寒者，其病狀亦各有不同。有腹痛而便秘者，有腹痛而水瀉者，有膀胱氣滯而小便不爽者，有經(jīng)停而少腹結(jié)痛者。此奔豚之氣，從少腹上沖心gydjdsj.org.cn/shiti/，不過受寒癥狀之一耳。
然其或有或無，忽痛忽止，果何故耶?推其原因，是體內(nèi)之正氣，與寒互爭，所起之紛擾現(xiàn)象也。比之于少陽病之寒熱往來，正復類似。蓋少陽病之寒熱往來，亦邪正相爭所造成。正勝邪，則發(fā)熱；邪勝正，則又發(fā)寒。奔豚癥之氣忽上沖，是寒勝正之表現(xiàn)；氣忽消散，是正勝邪之結(jié)果，故成此忽發(fā)忽止之局面也。
至后世醫(yī)家，違反仲景原意，不作寒斷，謂是腎之積氣，而引用桂枝加桂湯。亦謂為伐腎邪、泄腎氣，真不可解矣。究竟與腎何關(guān)，胡言亂道，自欺欺人。后世以少腹一切病證，皆責之于腎。此必脈法所謂尺以候腎、腎主下焦之說以害之也。
奔豚一癥，西醫(yī)書中無類此詳細之記載，如歇斯底里之婦人，腹中有積氣沖動，名之日歇斯底里球。但彼為神經(jīng)系統(tǒng)病，與此癥又完全不同。然細考之，或即西醫(yī)之風氣疝痛（Colica flatule-noa)。其癥狀為腹部膨滿、緊張、壓痛、暖氣、腹鳴、矢氣等。但未說明有忽作忽止之癥候。然以奔豚氣、風氣疝痛兩病名觀之，皆有一氣字，則近是矣。其他病證，則與此不合。
前哈爾濱醫(yī)學專門學校校長閻德潤氏，以西醫(yī)立場，推測此證。其言曰：“胃病中與此癥狀相似者，則為特發(fā)性胃擴張，或胃肌衰弱癥。此癥為胃小彎居于正常位置，而大彎則下達于臍旁以下之少腹。此乃胃中有液體及空氣存在之征也�！辈恢笖U張，及胃肌衰弱之癥狀，與此病截然不同。此癥來去飄忽，有如鬼祟。忽然而來，則腹中奮起一條，有如木棒；忽然而去，則腹部立即濡軟，一如常時。不似胃擴張及胃肌衰弱癥，為慢性胃病，常常腹部膨大也。是閻氏之推測，根本即不能成立，蓋此癥實不在臟器之實質(zhì)中者也。
余于奔豚一證，往昔曾治愈數(shù)人。均用桂枝湯加肉桂，藥到病除，如響斯應，此得于庭訓乃如是。然未敢以加桂枝一法，而以病家為試驗品也。抗戰(zhàn)前一年，余任中國醫(yī)學院教授時，曾與同道爭論此點，乃欲一窮其究竟。適有趙姓婦，年四十余，以產(chǎn)后三日，即勞作于菜圃中。時或坐于土地之上，體虛受寒，始則陣陣腹痛，繼則氣由少腹上沖。群醫(yī)以為惡露未盡，多用行瘀散結(jié)之品，不效。其痛益劇，發(fā)則其氣暴起，由臍下直上沖心。粗如小臂，硬如木棒，病者則咬牙閉目，氣息俱停，手足發(fā)冷。如此約四五分鐘，腹中積氣四散，氣息復舊，神情漸安。一日夜中，要發(fā)七八次至十余次不等。延已一星期之久，始延余診。
余決為奔豚證，因欲試驗加桂枝一法，是否有此能力，乃用桂枝六錢、芍藥四錢，他藥準此比例。與服一劑，不效。再劑，亦不效。而病者則痛更加劇，體更憊甚，米飲且亦不進，余思不能再以病者為試驗品矣。乃將桂枝減為四錢，與芍藥等量，加頂上肉桂五分，囑令將肉桂另行燉沖與服。迨一服之后，其痛大減，脘腹之積氣四散，時時暖氣，或行濁氣。繼服二劑，其病若失。
余經(jīng)此試驗，適足證明桂枝無此能力。讀者之疑，可以決矣。蓋桂枝氣味俱薄，散表之力為專。肉桂氣味俱厚，溫里之力為大。今用桂枝以代肉桂，何濟于事乎。
桂枝加桂枝湯方
桂枝六www.med126.com錢 芍藥四錢 炙甘草三錢 生姜二錢 紅棗十枚。
按：桂枝湯原方，桂枝與芍藥其量相等。此用芍藥四錢。桂枝六錢，超出之二錢，即為加重之量。連服二劑，毫無效果。
桂枝加肉桂湯方
桂枝四錢 芍藥四錢 炙甘草三錢
上肉桂五分生姜二錢 紅棗十枚。
按：此方一服之后，其痛大減，沖氣漸平。繼服二劑，獲得痊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