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冬華
摘要: 針對中醫(yī)學術界對“疏泄”這一重要概念的理解存在分歧,探詢“疏泄”概念產(chǎn)生與變化的源流,以闡明其本義。“疏泄”最早見于《內經(jīng)》,但僅指土疏泄,并僅為一種病理現(xiàn)象,與肝臟的生理功能無關。金元時期,程朱理學昌盛,
朱丹溪受此影響,以“相火”說來表征人的欲求沖動;以“疏泄”概念闡釋臨床“郁癥”,最先提出“肝主疏泄”的理論。明清醫(yī)家把“疏泄”與肝相聯(lián)系,從欲求沖動來詮釋“疏泄”概念及肝主疏泄理論,更符合原意。也更切合臨床實際。
關鍵詞: 疏泄;肝主疏泄;朱丹溪
“疏泄”一詞被作為肝臟的生理功能之一寫進了中醫(yī)學教科書,并被作為中醫(yī)學基礎理論的重要概念。然而今人對這一概念異見紛呈,莫衷一是。其實,古之“疏泄”非今之“疏泄”也。探求“疏泄”概念的源流,或許可窺探中醫(yī)學理論形成之特點,并還“疏泄”之本義。
“疏泄”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內經(jīng)》。《素問•五常政大論》曰:“發(fā)生之際,是謂啟陳,土疏泄,蒼氣達,陽和布化,陰氣乃隨,生氣淳化,萬物以榮。”這里有兩點加以說明:一是僅提及土疏泄,而未言木疏泄;二是這里的疏泄僅僅指一種病理現(xiàn)象,與肝臟的生理功能并無關聯(lián)。自此之后,直到宋元,對“疏泄”一詞,醫(yī)家少有涉及。最早提出“肝主疏泄”一說者是金元時期的朱丹溪。朱氏之后,“疏泄”及與之相關的“郁證”等就成了醫(yī)家的重要學術理論概念。
“疏泄”概念產(chǎn)生這一變化的原因,要從當時的社會生活及歷史文化背景來探尋。醫(yī)學根植于社會文化的土壤,醫(yī)學家也無法擺脫社會文化觀念的影響,因此,探討某一理論的形成和發(fā)展,需結合各種社會文化觀念和思潮,以歷史的、文化的、社會的綜合觀念來分析、闡釋和評價,否則,往往不得要領。
朱丹溪生活的年代,正值程朱理學昌盛。理學迎合社會政治需求,主張“存天理,滅人欲”,壓抑人的一切欲望與需求。朱氏早年研習理學,因故成年后改由儒(理) 而業(yè)醫(yī)。受理學觀念的熏陶,特別注重人的性情欲求抑疏問題,并借用了《內經(jīng)》的“相火”術語,來表述人的本能性欲求沖動,強調相火既是生命所必須的,但又每易相火太過,造成危害。在《格致余論•陽有余陰不足論》中所說的“主閉藏者腎也,司疏泄者肝也,二者皆有相火,而其系上屬于心......雖不交會,亦暗流而疏泄矣”,婉轉指出,隨著本能性情欲沖動,人在生理上出現(xiàn)了或顯或隱的變化,并且心身獲得一種滿足和快感(暗流而疏泄) 。然而,作為一個理學家,丹溪受到理學教旨的制約,在認識和肯定人本能性欲求(相火) 及釋放,能給個體帶來心身上的某種滿足和愉悅的同時,還認為它會造成種種危害,因而強調必須壓抑易于沖動的本能,不使相火妄動,并倡導“教人收心養(yǎng)心”,提出了與之相關的“人心”、“道心”等一系列概念�！叭诵摹笔侵競�體清醒的自我意識, “道心”是指嚴格遵循理學約定的社會文明規(guī)范,也包括自我人格和理性力量。朱氏強調要以“道心”來統(tǒng)攝“人心”�！跋嗷稹薄ⅰ叭诵摹�、“道心”、“疏泄”這些術語構成了朱氏獨特完整的本能結構說。這一學說與弗洛依德的人格結構說有著許多神似或暗合之處。
朱丹溪提出“相火”、“疏泄”、“人心”、“道心”這些概念是源于理學觀念的影響,目的是要告誡人們應該服從理學所提倡的社會規(guī)范和攝生準則,壓抑自我,壓抑人欲,克制本能性欲求,減少相火妄動。丹溪及其弟子認為“郁則百病之始生”、“百病皆生于郁”,是對臨床病因病機的概括,“疏泄”概念則是為闡釋這一現(xiàn)象而被“移植”的。此外,朱氏的“相火論”是肝主疏泄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明清以后醫(yī)家逐漸少用“相火”一詞來表述個體的本能性欲求沖動,而更多地借用“疏泄”一詞。究其緣由,如前所述,疏泄本身寓有疏通、外達、發(fā)泄,從而獲得某種滿足和心身愉悅之意。人的本能性欲求沖動是一種源于內的潛能發(fā)泄與外達過程,舒暢得泄即達目的,而并非都具有“火”的征兆。因此,從本能性欲求沖動來詮釋肝主疏泄理論,更符合原意,也更切合臨床實際�！笆�,色,性也”,飲食、男女是人的最大本能。然而,在“疏泄”概念下,后世醫(yī)家不斷擴大本能性欲求沖動所涉及的范疇。肝主疏泄,涉及飲食、情感和男女之性,三者除彼此相互影響外,又與消化功能(脾胃運化、膽汁排泄) 及內臟各臟腑功能相關,故謂肝有調暢氣機之功,氣機調暢則五臟和順,血行及津液輸布皆如常。因此,用人的本能需求來詮釋肝主疏泄的理論較為恰當。至于中醫(yī)學理論之所以把疏泄與肝聯(lián)系在一起,是因為肝在五行中屬木,主動,主升,主敷和[1] ,能敷布少陽生發(fā)之氣,燮理陰陽氣血,促進生化代謝,并隨神往來以主持協(xié)調人體諸臟功能活動[1] ,體現(xiàn)了生生不息的生理功能活動。
此外,從心理學來分析,凡人都有不同層次的本能性需求,有低層次的,如飲食、健康,有高層次的,如情感、事業(yè)成功、個人價值實現(xiàn)等。若本能性需求適度,心理調整及時,稱為肝主疏泄正常,條達舒暢;若需求太過,稱疏泄太過,表現(xiàn)出易怒煩躁,甚至侵犯性行為;若需求受挫,稱為肝失疏泄,在情緒、飲食、生殖系統(tǒng)等方面會出現(xiàn)眾多病理反應,且這種情況臨床更為常見,如情感失意、事業(yè)受挫、升學無望之人或多或少都會出現(xiàn)上述一些反應。中醫(yī)的教材中所講述的肝主疏泄的生理表現(xiàn)、病理反應只是一種結果,沒有說明緣由,而把“疏泄”與人的本能需求聯(lián)系起來,則可從心身兩方面更深層次地揭示一系列本質問題。這也要求臨床對肝失疏泄的調整當順應生物心理社會醫(yī)學模式,除藥物治療外,更應注重心理疏導和社會調適。尤其在當今社會,生活節(jié)奏加快,競爭激烈,人的心理壓力大,人際關系復雜,個人需求與現(xiàn)實社會的沖突時有發(fā)生,若不能及時有效地進行自我心理調整———“疏泄得法”,極易導致疏泄失常,造成身心兩方面的傷害,給工作、學習、家庭、社會都會帶來負面影響。要進行有效的心理調整,首先要了解自己的心理特征和本能需求,正視這些不良情緒和不適需
求可能產(chǎn)生的負面影響,糾正不正確的認識和觀念,并要學會及時、有效地表達或渲泄情感,可借助旅游、交友、閱讀、繪畫、音樂等活動來陶冶情操,培養(yǎng)相對穩(wěn)定而健康的心理反應機制。
“疏泄”是中醫(yī)學理論中最具深刻文化底蘊和現(xiàn)實意義的概念,對這類概念的闡述,一要結合當時的歷史、社會、文化及民俗狀況,同時也必須考慮中醫(yī)學素有心身合一、心身相關思想,而人本身就是心身合一的,且有著多種本質屬性和各種需求的,不能只看生物特性之一隅,否則,極易陷入純生物醫(yī)學之泥潭。
參考文獻:[1 ] 朱邦賢. 溯源窮本論敷和[J ] . 上海中醫(yī)藥雜志,1983 ,17(9) :32 -3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