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暉,北京大學百年歷史上第一個殘疾女博士。12歲那年的誤診延誤治療導致高位截癱,在接下來的20多年,她在病床和輪椅上完成了小學到碩士學位的學習,自學了英、法、日、拉丁和希臘五門外語,翻譯和校譯了三部總數(shù)為30多萬字的外國作品。如果順利,明年她即將從北大博士畢業(yè)。
當初,北大招生負責人也曾一度猶豫,并試圖勸退她。但學校最終被她打動了,郭暉報到時,學校破例為她單獨分配宿舍,并且允許家人陪讀。她經(jīng)常出入的宿舍、廁所、水房的臺階被全部鏟平,磨成斜坡。
現(xiàn)在的郭暉生活基本能夠自理,一天到晚泡在圖書館。早上八九點就出門到圖書館,晚上10點回寢室。昨天是記者與郭暉約定采訪的日子,但她的學習時間實在排得太滿,最后只能安排在食堂吃晚飯時見面。
12歲時生命出現(xiàn)急轉(zhuǎn)彎
1981年5月,在邯鄲市實驗小學上五年級的時候,11歲的郭暉上體育課扭傷了左膝關(guān)節(jié),母親看見后心疼,帶她到醫(yī)院治療,但就診時出現(xiàn)嚴重的用藥錯誤:用激素的時候沒有配抗菌素,導致關(guān)節(jié)滑膜結(jié)核。
隨后,可怕的結(jié)核又擴散到身體的其他部位,包括腰部和胸椎,1982年10月的一天,她突然發(fā)起了高燒,持續(xù)不退。一天早上,她突然問母親:“我的腿呢?”她用力擰自己的腹部和雙腿,卻怎么也感覺不到痛,大小便也失禁了。胸椎結(jié)核造成了癱瘓,郭暉的生命軌跡悄然出現(xiàn)了急轉(zhuǎn)彎。全家舉債累累,1983年、1985年赴湖南、北京進行了兩次開胸手術(shù)。但在一次大手術(shù)中,又一次出現(xiàn)嚴重失誤:醫(yī)生沒有將那塊關(guān)鍵的擠壓脊椎神經(jīng)的變形骨頭清除或者整形。
指定教材一看就是五六遍
命運對郭暉拉下臉,她卻對命運微笑。
她開始長期仰躺著,但手里時常舉著課本,從病魔手里搶奪學習的快樂。從1985年開始,她在病床上用三年時間自學了初中、高中的全部課程。1989年她想?yún)⒓痈呖,?年來坐都坐不起來的她,如何高考?她開始用啞鈴練習臂力,和父母掰手腕,整整一年后終于坐上輪椅。
這時,一位老師建議她進英語自學考試大專班。她聽從這個建議,參加了一個自考培訓班,早上七點多起床,晚上十二點睡!皩τ谥付ǖ慕滩,我不是看一兩遍,而是五六遍地看!1991年4月,郭暉第一次參加自考,報考的三門課:英語語法、英美概況、英語綜合技能都是全市最高分。1993年6月她順利拿下了?飘厴I(yè)證。1997年10月,她拿到了自考的本科學位,并完全靠自學通過了第二外語——日語的全國統(tǒng)考。
1998年7月郭暉研究生班的課程也學完了。2003年又通過考試,被山東大學授予“英語語言文學碩士”學位。這位高位截癱的患者,僅僅花了八年的時間就完成了正常人需要十三年才能完成的學業(yè)。
碩士畢業(yè)找不到正式工作
她一直都渴望成為一個被社會正式承認的人,在自學過程中她都在尋找就業(yè)機會。1991年夏末的一個清晨,郭暉興沖沖地搖著輪椅到離家不遠的邯鄲市八一自控廠報到,月工資60元,這是她人生中第一份工作!捌笫聵I(yè)單位要按比例接收殘疾人就業(yè),尤其是企業(yè)可以免稅。所以頂多在上頭來檢查的時候讓我做一點工作,也就是為工廠設計出的建筑圖紙撕去多余的邊兒,因為他們只需要一個撕圖紙的!
2002年碩士學完畢業(yè),父母想在其工作單位為她謀一個職位,但被拒絕了!熬芙^我的領(lǐng)導說,我們都知道你的女兒學得很不錯,但她一殘疾,二沒有受過正規(guī)教育。”她說,“這是一種偏見,也告訴我,我不可以一直呆在邯鄲那樣一個小地方!
考博士考了第一名
郭暉的心渴望高飛,“詩歌幫了我很大的忙”。癱瘓之后她出門很少,偶爾天氣好的時候才會到外面呼吸新鮮空氣,在閉塞的環(huán)境中,讀詩、寫詩成為她沖鋒向前的力量和枯燥生活的慰藉。她的碩士論文是《詩歌翻譯的韻律問題》,其詩歌翻譯方面的造詣連導師也欽佩不已。
但她還必須往前走。她在北大博士招生網(wǎng)頁上看到自己感興趣的英語詩歌的研究方向,立刻報名參加北大沈弘教授的博士生考試,并向沈教授發(fā)了電子郵件,最后她說:“我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殘疾人,‘聲音’很小!币恢芎笏盏缴蚪淌诘幕匦牛簹g迎你報考我的博士生,我們會根據(jù)成績擇優(yōu)錄取,望積極準備。2003年她考了第一名,成為沈教授那年唯一招入的博士生。
對于將來,就業(yè)的問題又橫在郭暉面前,她希望以后能教書、翻譯、搞科研,也曾投過一些簡歷,但絕大多數(shù)用人單位的“35歲以下”和“身體健康”這兩條標準,都像一道樊籬將她攔在外面!拔乙欢ㄒM快把博士論文做出來,趕緊畢業(yè)。除了身體狀況不如健全人外,我和別人一樣能夠勝任工作。”
記者:你在逆境中成長,為何卻能一躍考上北大博士?
郭:真的沒有什么,平平淡淡。從外表看,你會覺得是一種奇跡,但對于我來說,是日積月累的。
記者:你每天在圖書館里的時間超過12個小時,是不是太累了?
郭:累是次要的,重要的是不要再生病。因為我行動比較慢,在路上總是要比別人多耽誤一些時間。而我研究詩人本·瓊生,需要的閱讀量真的很大。
記者:你為什么要這樣嚴格要求自己?
郭:很多人抱著60分萬歲的態(tài)度,但越是抱著60分萬歲的態(tài)度,往往60分越是拿不到。就像跳高,預定自己只要跳那么高就可以,可能反而會跳砸。
記者:雖然吃了這么多苦,是不是也很為自己的成就自豪?
郭:我不這么看,一般般吧。怎么說那也是過去了,F(xiàn)在要好好把博士念下來,好好畢業(yè),這是我現(xiàn)在的愿望。 策劃竇豐昌 文\圖 本報駐京記者 謝綺珊